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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应天城门外,守夜灯笼的竹骨上凝着露水。晨光被云翳遮蔽,四下静谧,唯有更夫的梆子声,悠悠回荡在空旷街道。
徐祖辉身着一袭青衫,静静立在晨雾里,手中青铜车辔在熹微中泛着冷光。
车内,妙锦轻轻抚过鎏金螭纹铜扣,此物乃是建文官窑最后的贡品。远处传来三声梆子响,她下意识地按住腰间香囊,那里藏着昨夜徐祖辉刚从通政司取来的船泊路引。
更夫的梆子声惊起檐雀,朱允炆身着百衲衣,脚踏晨露而来。他手中的伽南香佛珠沉水润泽,恰似新帝登基时御案上那清丽的绿萼梅。
徐祖辉喉头滚动,终究还是郑重地行了个标准的五拜三叩礼。额头触地之际,他瞧见自己官靴上还沾着奉天殿前的朱砂土。
朱允炆双手稳稳扶起徐祖辉,僧袍垂落,扫过六朝松针 :“徐大哥,快请起。如今我不过是一介缁衣沙门,往昔种种皆已化作尘泥,这君臣大礼就……”话还没说完,就被徐祖辉截断。只见徐祖辉解下祖传螭龙佩,系在朱允炆腰间,玉坠还带着太祖丹书铁券的余温 :“丹书能被焚毁,碑碣能被破坏,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建文年号,燕王永远也刻不进《实录》。”
朱允炆眼眶泛红,徐祖辉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沐晟早前已接密报。”说罢起身抖开舆图,指尖落在沅江驿站处:“沐王府的三百藤甲兵会在驿站处接应。” 舆图上,隐约可见泪渍晕开的墨迹,那是三日前妙锦落笔时留下的。“此去山水迢迢,望陛下一切小心。”话毕,舆图微晃,如霜刃闪烁,映出建文帝袈裟上那斑驳星斗。
妙锦猛地攥紧兄长的蜀锦袖口,此时青铜车辔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光,急切道:“跟我们走吧!燕王昨日在金陵郊外竖起了十族碑……”
徐祖辉凝望着胞妹,见她蛾眉紧蹙,身侧小千子轻牵其手。他缓缓解下腰间错金螭龙佩,动作轻柔,将玉佩系在妹妹腰间。金丝穗子悠悠晃荡,轻拂过那新制的翟纹裙裾。徐祖辉目光灼灼,语气笃定:“太祖铁券供于祠堂,这建文年号,总得有人守着。”
“放心!”徐祖辉最后一次轻轻整理着妹妹鬓边的碎发,指尖不经意间掠过她颈间圆润的东珠,温声道,“看在你姐姐的情分上,燕王想必不会为难我。”
话音刚落,远处骤然传来细碎的马蹄声。他神色微凝,迅速转身,目光投向宫墙的飞檐处,那朱漆斑驳的地方,恍惚间还映照着建文帝当年御笔亲题的“忠孝传家”几个大字。
“走吧!”徐祖辉缓缓放开妙锦紧握的双手,而后最后一次向着朱允炆郑重地叩行大礼。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厚重云层,马车轮毂悠悠碾过洪武年间铺就的官道。徐祖辉凝望着那渐渐消散的车辙痕迹,忽地忆起建文元年的那个雪夜——彼时新帝将内库钥匙交付于他,御案上那株绿萼梅正开得烂漫。而如今,应天城的梅花,怕是早已凋零殆尽了吧。
建文四年,皇城浸在噩梦里,烽火硝烟经年不散。焦糊与血腥纠缠在空气中,暮色里金殿残骸支离破碎。黢黑梁柱歪扭,焦砖似鳞甲剥落,无声控诉着权力更迭的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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