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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上文家祺起床后情绪不太高,这对他来说很反常,昨晚睡觉的时候他心情还挺好的,他也不是讨厌起床的人,相反,他喜欢冷冽的早晨。他系好领带后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都不顺眼,一会儿觉得领带的颜色太花,一会儿又觉得镜子不干净,他用手撇去镜面上的灰,有点儿想抱怨两句,可他心里明白其实跟领带,跟镜子都没关系,他莫名其妙的起床气是因为从今天起,以后他或许会时不时的见到鲁顺心。
他替朱薇琼还了一个人情,为鲁顺心安排了一个不需要操作电脑,也不太需要动脑子的职位,在他的公司里,朱薇琼打电话告诉了小葛,鲁顺心今天就要来上班了。说实话他已经有点后悔,可说出话的犹如泼出去的水,而且他也奇怪,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女孩儿这么大情绪,他还从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因此他心里虽然很想把她放得远远儿的,眼不见为净,可是那样就好像他认输了一样,他不甘心,所以偏偏将她搁到了眼前。
文家祺把领带拉松了点,转了转脖子,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的朱薇琼端着咖啡看了半天,见他脸色终于正常了些,这才走过来亲了亲了他的脸,文家祺转头对她一笑,倾身过来吻了她一下,他们每天早晨都有这样的仪式,朱薇琼夸他的领带好看,她不用打卡上班,所能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喝咖啡,其实文家祺也不需要,但是他习惯了每早九点之前坐在办公室里,闻着屋子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才有这一天开始了的感觉,朋友们说他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不流行了,“你在办公室待得时间越长,别人对你的要求就越苛刻。”文家祺当然明白,可他不觉得自己该遵循别人的想象去过活,而且他也没有那么多消遣,他不享受夜生活,当然有些社交无可避免,但照他自己来说,他更愿意过一种规律的,可预测的生活。
他的姐姐文家秀笑话他说:“我不理解你,你既不信佛也不信耶稣,却过得像个教徒。”文家祺也不理解她,她人在中国过得却是美国生活,完全的昼夜颠倒,凌晨五点睡觉都算早的了,文家祺警告她小心猝死,文家秀反驳他说:“熬夜对我来说不是熬夜,是自由。”文家祺说:“这是虚假的自由。”文家秀反问他:“那你说真正的自由是什么?”这话一出文家祺就不再和她辩下去了。
多年前文家秀被父母从国外逼回来,心里一直有气,他们父母都是知识分子,按理说是开明高尚的,不像一般家长那样非得要孩子围在身边,这件事弄得儿女对他们的看法起了矛盾,也成他们家的一根刺,鲜少提起。
鲁顺心正在擦桌子,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她没想到是文家祺,他皱着眉毛看见她就停下来,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和上次在火锅店不同,其实上次他都没怎么看她,鲁顺心连忙站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她穿了一双露脚趾的凉鞋,她觉得挺好看的,可现在站在他面前又觉得有些不妥,他穿了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戴着眼镜儿,看上去聪明又高级,比服装店的模特更洁净。
鲁顺心张了张嘴想问好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她还不知道他具体的职位,她不能只叫他老板,她又想对他笑一笑表示感激,却只敢眨眼,从得到这个工作开始她就开始害怕了。文家祺把她这个在服装街卖衣服的高中毕业生弄到这个亮晶晶的大楼里,跟那些穿西装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坐一栋电梯,坐一样的椅子,她怎么能还像以前一样看他?把他当成朱薇琼的男朋友,一个欠了葛俊彬,也欠了她的男人?她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摆动自己的手脚,想表现得和他有些特别的熟识,可又怕他不愿意。
文家祺没想到一进门就能看到鲁顺心,他看着她黄黄的脑袋瓜忍着烦躁说:“你的办公桌应该不在这里。”他记得自己给她安排的职位是后勤,主要工作时帮大家买一买零食或夜宵,有活动时负责找地方订位置,平时没事儿干时她倒是可以帮清洁工阿姨分担一下责任,打扫打扫卫生,以免显得太闲,可也没必要第一天上班就跑到前台来擦桌子,他挑剔地看着她的衣着,觉得她这幅打扮实在不适宜站在大门口,公司的名字就在她头顶上烫着呢,他又看了一眼,再次确定她的头发比字更显眼,他又瞥了一眼她的脚,她穿的一双坡跟的白色凉鞋,脚趾上涂了他说不出颜色,但是从没在朱薇琼身上见过的指甲油,他怀疑她的特常也许是就是找出最难看最不适合自己的东西,然后一股脑的裹上身。
鲁顺心回答道:“我知道!我就是帮忙擦一下,来得太早了里头没人。”
文家祺客气地说:“没人你可以先去坐着,熟悉一下环境。”
鲁顺心小心地点点头,却还站着不动,文家祺再没话可说,对她笑了下便走了。
他的办公室在最里面,单独一间,鲁顺心在他身后探头看,他一进去就把门关上了。
过了一会儿公司的人就都来了,鲁顺心坐在自己座位上,不知道该干什么。一个姑娘过来给她发了个工牌,让她自己把照片贴上去,她说她没带照片,那个姑娘说:“那你记得回去贴。”鲁顺心点头,姑娘说:“以后在公司都要戴着工牌,楼下的那个门禁要用工牌刷才能进来?你今天是怎么进来的?”鲁顺心说:“我叫人帮我刷了一下。”姑娘一笑,像是赞许她,鲁顺心也对她笑。
姑娘接着问:“那你打卡了吗?”鲁顺心茫然地望着她问道:“怎么打?”姑娘说:“就是在门口那儿有个指纹打卡器,来,我带你去看。”鲁顺心跟着她出去,这才发现桌子旁边的墙上贴着个黑色的盒子,上面有个方槽儿,槽儿旁边还有一长条绿莹莹的屏幕,她拿手贴上去,盒子叫一声,屏幕显示九点半,姑娘见状道:“没事儿,第一天一般不会算迟到,你待会儿提个考勤异常单。”鲁顺心忙问:“怎么提?”姑娘说:“今天会统一给你们培训,到时候都会教的。”
鲁顺心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流程,处处都是惊奇,她觉得自己一会儿像张废纸,随风飘零,一会儿像颗螺丝钉,即将被拧紧,她好像成了个有用处,且必不可少的人,她不敢相信,忐忑地偷看着和她同处一室的人,这些人和她一样,可又和她不同,他们习以为常吗?还是此刻也和她是一样的心情?她握紧手里的笔,手心里都是汗,她突然又想起文家祺,想到他今天早上的那个背影,她吞了吞口水,感觉自己马上要吐出来似的,她忘了自己早上到底吃没吃东西。
就在鲁顺心培训时,文家祺从她所在的会议室外经过,有人和他说话,他停下脚步无意间朝里头瞥了一眼,立刻被吓了一跳。会议室的玻璃那么毛,他都看得见一团黄色,他猜就算放一头非洲雄狮坐在里头也达不到这个效果。他难受极了,回到办公室给朱薇琼打了个电话,他不是想和她抱怨,只是想转移一下注意力,他约她晚上出去吃饭,朱薇琼答应了,她的心情很好,问了几句鲁顺心,又关心了他几句,而他脑子里充斥着她乌黑柔顺的长发,一腔燥意也消失了,他想自己可能只是单纯地讨厌那一头黄发,他惊觉自己像那种过时又顽固的老古董,因为看不惯别人的打扮而生气,他摇摇头,把那头黄毛甩出去,还有由它联想到的狮子之类种种可笑的东西都甩出去,片刻后,他恢复了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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