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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两同心,师行神鬼惊。
将军威武重,何复有坚城?
却说当时梁武帝被侯景逼死台城,立武帝第三子世赞为帝。在位二年,侯景弑之,又立豫章王世记登基。未及数个月,即禅位于侯景。景即位称帝,郊天大赦,改元太始,天下大乱。时有梁朝大将二员,一名王僧辨,一名陈霸先,见侯景僭位,另辅佐梁武帝第七个太子湘东王讳绎,字世诚为帝,即位于江陵,大发兵讨侯景。侯景屡战屡败,与百余骑东走,追及斩之。不二年,湘东王又为魏主所执。陈霸先复立贞阳侯渊明即位,因朝内变乱,逊位与太子晋安王登基。次年,晋安王即禅位与陈霸先,国号陈,建号永定,是为陈高祖皇帝。此时江南地面,已属陈高祖所辖,这江北地方,尚属东魏。岁次庚午,乃孝静帝武定八年也。魏主进高欢之子、高澄之弟、太原公高洋位为丞相,封齐郡王。八月朔日,魏主下诏禅位于齐郡王,于是高洋即皇帝位,国号齐,改元天保。延州府却属大齐地境。这延州太守蒋励,乃齐帝的宠臣右仆射皮景和之内侄。景和一力荐拔为延州府太守,管辖二州七县,地方广阔,钱粮极多,人烟稠密,百姓富庶,是一个膏腴的都会。蒋太守临任已来,残忍苛刻,百姓尽遭其害。当日听得心腹人报说,黄河孟门山有一伙大盗,广有财帛,钱谷如山,近日杀了鹿阝州知州。因怕别郡领兵来征剿成功,得了财物,故此亲自提兵剿捕,不期遭薛举诈降计,死于非命。逃命军士飞报府丞汤思忠,合府大小官员,尽皆失色。汤府丞速着人赍公文下各县,令招兵守城;一面急急申文至枢密院。转奏齐主,请发救兵征讨。
原来这延州府,离黄河只隔得一百余里,所辖宜州县,贴近黄河。本县知县姓郑名琦,正坐早堂。探事的飞报将来说:“蒋太守全军陷没,官身亦被杀了!”又汤府丞有紧急公文下来说:“孟门山贼势猖獗,杀损官军。蒋刺史、俞福皆遭其害,各县严守城池,待部文到日,一同出兵征剿。”郑价看罢,心下忧惊,与书吏计议道:“日前蒋太守要征此贼,我再三谏阻,且从容动兵,蒋太尊反怪我懦弱,发怒而去。今日全军陷没,太尊被害,本县失于救应,罪坐不小,如何裁处?”吏书禀道:“蒋太守全军陷没,朝廷坐罪老爷,此事犹缓,可以辩解。如今贼军战胜,其势浩大,本县贴近贼巢,傥贼寇一时临城,如何抵当?乞老爷早发军健民壮人等防守四门,再议征剿之事。”郑琦道:“此言甚当。”正欲点军守城,只听见喊杀震天,金鼓不绝。探子飞报:“黄河强寇拥大队喽啰,围逼城下。”郑知县慌聚县丞、县尉、幕宾、书吏上城来看,只见众喽啰拥着马上两员大将,呐喊摇旗讨战。郑琦仔细看那两员将官,一般打扮。但见:
束发金冠耀日,雕鞍神骏腾云。锦袍细甲放光明,画戟蛇矛辉映。左首马超再世,右边吕布重生。伏威薛举两超群,二虎将当先出阵
郑琦看城外二将奋勇,部下喽啰却是不多,心下亦不甚慌。回头问县丞道:“战守二策,何者为先?”县丞傅明答道:“城池狭小,军少粮稀,只宜谨守。飞申本府各道发兵救援,并力退贼,方可保全。”县尉奚良,原系军卫出身,恃着自己积些武艺,抗言道:“贼军乃乌合之众,何足介意?堂尊若与晚生军士数百,立斩贼首,报捷台下!”郑琦壮其言,即拨军士一千,民壮三百,大开南门。奚良披挂上马,手提大刀出阵。两边布阵已完,奚良跃马向前,大喝:“觅死贼奴,杀害蒋刺史,正欲兴兵擒拿,碎尸沥血以祭蒋公,今反自来投死,快快下马受缚!”杜伏威道:“当今朝廷多事,皆是你这干贪官污吏。荼毒生灵。我老爷特兴义兵,代天讨罪。你若知天命的、早早下马归降,可免一死。” 奚良大怒,拍马舞刀杀来。杜伏威正欲迎敌,薛举一匹马早已飞出,两骑相交,刀戟并举。二人战十余合,奚良一刀砍来,薛举闪过,却破个空。薛举复身照心一戟,将奚良刺于马下。众军无主,四散奔走。杜伏威、薛举乘势追击。郑琦在城上见奚良被刺,惊得面如土色,慌叫闭门。杜伏威军马早到门边,闭门不及。城内军士只得拦住厮杀,被薛举一连刺死十余人,军皆四散。杜伏威一马当先,直入城里。此时城中鼎沸,人民各不相顾,狼奔鼠窜,嚎哭振天,军士降者大半。郑知县单骑而逃,县丞傅明不知去向。
杜伏威、薛举入县衙,坐于堂上,出安民榜,禁止军士杀掳,犯者枭首,百姓安堵如故。开仓发粟,赈济孤老贫穷。击动县堂大鼓,聚集耆老乡民社长、六房书吏,传下号令:“凡有不到者,全家处斩!”人皆惧死,互相引荐,一时聚集县堂参见。众人禀道:“将军呼唤,有何台旨?”杜伏威道。“我兴兵到此,非为财帛子女,只因官吏不仁,万民涂炭,特来诛剿贪酷,替你百姓除害。你们可实实说来,本县中有什么英雄豪杰,孝子顺孙?皆当实报,不可隐讳,亦不许伪报。”众人道:“本县窄小,没甚豪杰,只有在城善庆桥堍下一少年书生,姓查名讷,字近仁,文材出众,极是个孝顺的人。甘守清贫,不希荣禄。县主郑爷时常周济,坚辞不受。这一人是个奇士,余者俱是村夫俗子。”薛举又问:“郑县尹、傅县丞做官何如?”书吏道:“郑县主为官清廉,傅二尹为人刚介。这二位老爷,百姓皆感仰其德。”杜伏威便传令:“郑知县、傅县丞二家老小宦资,着人护送回家,不许侵犯。”耆民百姓,欢喜而散。杜伏威、薛举二人,带甲权宿县衙。
次日,杜伏威差书吏人等,赍金帛重礼,到查讷家内聘请进县。查讷辞疾,坚执不受。书吏回覆,杜伏威道:“是我差了。我当亲往礼请,才是求贤之道。”乃与薛举带数个将校,步行到查讷家中。查讷迎入草堂,相见坐定,献茶已罢。杜伏威看那查讷,但见:
眉列青峰,眼澄秋水。韬光姓字,奇谋未许外人知;抗志穷檐,饱学自夸王帝佐。端庄尔雅,沉雄处没半点轻浮;慷慨牢骚,谈笑里伏万余兵甲。不是子牙再世,应知邓禹重生。查讷道:“小生无学无能,株守蓬荜,何劳二位将军大驾光降,有失远迎。”杜伏威道:“当今国家变乱,盗贼蜂起,百姓遭殃,四海有倒悬之危。小将特兴义兵,除暴安民,非图金帛子女而来也。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某虽赳赳一勇夫,渴有求贤之志。闻君大名,如雷贯耳,敬奉微礼,欲屈尊驾,共救生灵,替天行道,望勿峻拒为幸。”查讷道:“某一介书生,不谙世务。况老父年高,朝暮难离膝下,不能奉命,将军休罪。”薛举道:“某弟兄二人,竭诚奉谒,敦请足下,为公非为私也。尊翁年虽高大,接入县衙,亦可奉养。足下坚执不从,眼见得满城百姓尽遭殃也。”查讷一听此言,心甚感恻方才允道:“待某禀过老父,愿侍将军听教。只恐才疏学菲,有负二公重托耳。”有诗为证:
才出茅檐意气浓,二十八宿罗心胸。
宜州一诺军机定,位看天山早挂弓。
杜伏威大喜,唤从人献上礼物。查讷收了,禀知父亲,同伏威等上马入县衙来。杜伏威大排筵席庆贺,一面令查讷权掌县印。查讷推辞不受,只居行军记室之职。正饮酒间,哨马报:“延州府府丞汤思忠,带领五千军马,数员大将,把城池四面围住,速请主将出令。”查讷笑道:“汤府丞此来,是自送其死耳。”薛举问道:“汤府丞为人何如?”查讷道:“这府丞姓汤,名思忠,冀州人也。一味好财贪色,酣酒吟诗,乃富家子弟,白面书生,不谙韬略。今日之来,岂不纳命?”杜伏威道:“请问足下,大兵临城,何以退之?”查讷道:“二将军英雄无敌,何故下问于鄙人?”杜伏威、薛举再三请教。查讷道:“杜将军领五百军马开门迎战;可败不可胜,别有良计。” 杜伏威慨然起身,披挂上马,手执长枪,选军五百,大开城门出战对阵。汤思忠随从六员大将,一员是统制司正统使常泰,一员是副统使乐正年,一员是统制司把总王连城,一员是本府都总管钱向,一员是副总管沙应龙,一员是毗丰卫护卫申千秋。各各全身披挂,骑着战马,手执兵器,两阵对圆。汤思忠立马阵前,高声喝道:“何等狂贼,辄敢杀害大臣,僭据城廓,快快下马受缚,免污我刀!”杜伏威道:“你这些害民的猪狗,杀得尽绝,方畅老爷之意。那一个送死的,快向前来!”官军队里,一员大将,手持大斧,拍马出阵。众视之,乃是正统制常泰。两马相交,战不十合,杜伏威拍马回阵。常泰不舍,奋力赶来,杜伏威弃盔散发而走,奔入城内。随后常泰、汤思忠号令众军,依旧将城紧紧围了,昼夜攻打。
却说薛举接应杜伏威入城,同进县衙坐定。查讷问道:“来将何如?”杜伏威道:“敌军虽众,不足惧也。若用我那所藏将土,这数千军立刻化为齑粉,但遵恩师分付,不敢擅用耳。”查讷惊道:“小生看本城军马不过千余,难以敌众,故先令将军试探一阵,然后出奇兵胜之。将军既有军士,何不用之以取胜也?”薛举笑道:“杜将军将土藏在衣袖里,近仁要看,即时可至。”查讷道:“或者是杜将军胸中有数万甲兵否?既有军马,小生愿求一见。”杜伏威就于县堂上,身边取出寸草赤豆,口中默诵真言,喝声道:“疾”!顷刻间变成军马。杜伏威又念咒语,军士各依队伍,坐作进退,不差分毫。查讷看了道:“请收了法,机贵秘密,不可泄露。”杜伏威右手捻诀,大喝一声,军马依然变为草豆。查讷道:“杜将军有此妙术,神鬼莫测,斩将必矣!”杜伏威道:“此法是我恩师林爷传授,甚是玄妙。临别时,他再三嘱付,说此法只可护身,用于急难之时,不可恃此幻术,妄行杀戮。圣人云:邪不胜正,妖不胜德。若专仗此法,恐其有失。不信只看黄巾、赤眉等辈,便是样子。因此不敢擅用,乞足下另设良策破敌。”查讷道:“尊师所言,语语金玉。自古及今,未有以邪术而得天下者。兵以正合,以奇胜,经权互用,方合玄机。杜将军暂且解甲休息。三日之后,必然破敌。”当夜欢饮,直至更深罢席。薛举守东南二城,杜伏威守西北二城。号令严肃,军士齐心。次日平明,查讷升堂理事,张挂榜文,晓谕居民:“城内人多粮寡,难以支持。凡百姓人等愿出城者,听其自便。守门军士,不可阻挡。”城中百姓贫乏者,携男挈女,尽皆出城就食,络绎不绝。正是: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不知查讷是何奇计以破官军,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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