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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述抬脚跨过月洞门时,正见着西窗下漏出一段素白腕子。相思执笔勾勒,落墨间,仿佛正将某个人的轮廓一点点描摹出来。窗外风过,轻纱掀动,她微微颔首,神情专注,似是连周遭的世界都被这副画卷收束了去。
周述走近几步,低头看了眼画纸,认出那正是自己的身影。他并不擅长丹青,却也看得出她笔下风骨极佳。沉吟片刻,他忽然开口:“你在宫中经常作画?”
相思正描绘着衣襟的细纹,听见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手腕猛地一颤,浓墨晕开,瞬间破坏了整幅画面。她柳眉轻蹙:“被你吓死了,你看,这画毁了。”
周述却不以为意,随手抽过一张新纸,翻来覆去看了看,嘴角噙着几分随意的笑意:“无妨,你若不甘心,大可以将我化作山水。”
相思轻哼一声,横了他一眼,那一瞬,眸光流转,含嗔带笑,像春水拂过桃花,叫人心头一漾。她垂下眼睫,语气不急不缓:“从前给几位哥哥作过画,也曾画过父皇母后,不过他们都说是小儿涂鸦,哄着玩罢了。”
周述听着,点点头,没再多言,随即道:“收拾一下,待会儿带你去梁大人府上。你这几日食欲不振,听说梁大人备下不少珍馐美味,一同去尝尝。”
相思却不以为然,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还会羡慕一个刺史府上的饭菜?”
周述难得顺着她的话头点头附和:“所以才要你这金枝玉叶给我们这些大老粗普及一下,经过了你的嘴,才不算是糜费。”
临走前,周述说是担心两人水土不服肠胃不好,还让苏禾熬了点温性的药汤,一人一碗喝下。
不多时,刺史府派人来接。马车缓缓驶入府邸,宅院虽不算宏伟,但每一处细节皆修缮得极为精致,屋檐飞檐翘角,院中迭石嶙峋,几株奇形怪状的老树横生斜逸,透着些许京中贵胄之家的气派。
相思微微凝眉,趁着刺史大人与周述寒暄之际,佯装整理裙裾俯身,瞥见砖缝间竟嵌着缕银线,在光线下泛着蛛丝般的寒芒。这分明是京中亲王别院才敢用的“隐银铺地法”,只是将惯用的金线换作了稍暗的银线。
等着刺史大人离开,相思低声对身旁的周述道:“这位刺史大人好大的排面,你看那些假山群,看起来好像寻常湖石堆砌,但是你仔细看阳光照进去的缝隙,就能瞧见上面的蟠龙纹……”相思认为这一定都是取自被先帝下旨封禁的灵璧蟠龙窟,只是将雕有龙首的正面转向了背光处。如此行为,实属大逆不道。
“还有那上头的象牙和翡翠,成色都是最好的。”
周述随意却只是扫了一眼,语调平淡:“刺史大人附庸风雅,也无可厚非。”
厅中早已摆下酒宴,因着周述的身份,近日来往的官员纷纷举杯相敬。周述拱手谦辞几句,举杯一饮而尽。梁刺史笑得谦卑,亲自上前相陪:“薄酒小菜,不成敬意,驸马还请见谅。”说罢,便吩咐下人赶紧上菜。
一时间,席间香气四溢,蒸腾的热气萦绕在檀木屏风前,宫廷风味的菜肴一盘接一盘端上来。相思对这些世俗寒暄不感兴趣,反倒对桌上的菜式生出几分好奇。她执起汤匙,随意舀了一勺鹿舌羹,低头一看,碗中浮沉着些许白色的东西,她微微一怔,睫毛轻颤,手顿在半空,未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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